“情席”,是平江乡间特有的宴席。席间,人们会摆上十道特质的菜品,名曰“十大碗”。菜肴的食材,均是平江本地所产,席间的礼数完全遵照古礼,极其周到。
“头碗菜是炸肉,先人留下几千秋。”
“头碗菜是炸肉,先人留下几千秋。”
清爽高亢的莲花落说唱从旷古幽远的时空穿越而来,宗族宴的汉服周礼最终脚踏泥土芬芳的楚湘大地。
《舌尖上的中国3·宴》以平江十大碗作为压轴戏,其用心良苦而意味深长。
纯粹的乡土味道
从婚宴、寿宴、国宴、文人宴一路走来,美味佳肴达到终极盛典。普通的平江炸肉闪亮登场,油香四溢弥散着纯粹的乡土味道。
湖南省平江县地处湘鄂赣边界,幕阜、连云两条山脉夹带昌江、汨水,土特物产丰富,人文历史悠远,自古器重山珍美食的礼仪盛宴。
十大碗出现在酒席、筵席,包括婚嫁生子,圆屋庆寿,拜师敬祖,入伍升学等喜庆大事,平江人称“情席”。因而严格意义上的丧事酒席不叫情席,而叫吃盘子、吃豆腐,同样注重亲情,讲究礼节。
平江十大碗的食材菜谱随着时令事由家境而不断变化,过去高档的鱼翅席,中等的海参席,殷实人家也上蛏虷席,均为海派宴席。内陆山区挑用海鲜作头碗菜,自然是摆显富贵人家。
如今太平盛世,芝麻开花节节升,却对美食有了更多的本土追求。央视坚守乡土接地气,跳出奢侈华丽,记录老百姓的日常生活,拍出真情朴实的中国味道。
片中童市镇离县城只有十几公里,著名的油茶山乡,县乡公路的升级改造正在施工,交通落后的偏僻荒野成为诸多迁徙宗族安居落户的好地方。
除了徐氏大宗祠,童市镇自然有童氏宗祠。原名钟洞乡,曾设区统管恩溪、瑚珮、三墩等四乡。
钟氏先祖聚居月坳三百多年,古朴的垛子屋没有申报重点文化保护单位,舞狮队钟农根老师傅七十八岁,也不是什么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可山区乡村红白喜事多,事事得守程序讲规矩,钟师傅文书一支笔,舞狮一家班,成为文武双全的状元郎,当地办情席自然少不了请他张罗。
“蓝墨水的上游”,汨罗江畔诗情画意千古流芳,平江起义红旗高卷声名远扬。
作为中国全域旅游示范县,平江拥有好几个国家、省级风景名胜区,拥有充足的名人效应资源。
央视没有拍摄山川秀丽的风景名胜,也没有采访风流英豪明星大咖,却把镜头对准贫困山村的普通农民,没有任何的粉饰装扮,多少令旅游美食者失其所望甚至眼镜大跌。
其实脚踏大地寻问乡愁,他们恰恰找对了中国农村乡土文化的筋脉根源,它正是中国美食宴席不可或缺的泥土元素。
儒雅的民俗风情
“平江十大碗”磁场震荡的演唱,来自平江县群艺灯戏剧团李喜林。今年三十九岁,拜师传艺却有三十年。他率领戏班子驱驾舞台汽车穿梭湘东与江西修水、铜鼓。
李师傅说,花灯戏脚本他们有一千多部头子,经常随点随唱的有三百多部。主要是讲述忠孝仁义礼智信的传统故事。
当然得与时俱进,他们善于根据演戏背景调侃逗乐,创作《三子争父》等来源生活的现代新戏,农民群众喜闻乐见,曾在全市花灯戏调演中斩获金奖。他们不叫送戏下乡,农民请戏入户,年头年尾日夜奔波,名副其实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者。
“平江只有四姓大,余蛮子带兵打海外。李次青,张岳龄,七篇文章钟昌勤。”四大名将率领平江勇追随曾国藩、左宗棠出征,解甲归田又带头捐资兴建天岳书院,迄今百余年书声朗朗。
平时崇文尚武,战乱投笔从戎,从辛亥革命、土地革命到抗日战争、解放战争,平江人民不怕牺牲英勇奋斗,英才辈出成为中国著名的将军县。
武侠宗师平江不肖生向恺然,民国时期《江湖奇侠传》《近代侠义英雄传》风行纸贵,电影连集《火烧红莲寺》轰动上海滩。
“练拳术则身健,身健则魄力雄、意志强。魄力雄意志强,天下事不足为也。”(《拳术见闻录》)
他一生亲历战乱与动荡,始终坚持侠义精神,致力拳术推广,倡导全民健身,为中国功夫的升华作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现代中国功夫文化,无论武学技艺,或是小说影视,他开山奠基的鼻祖地位,从文武双全、德艺双馨的高度,或许至今无人超越。
“礼失而求诸野。”这句话相传为孔子所说,意思是如果礼制沦丧后,那就到民间去访求。《同治平江县志·礼仪志》中,详细记述“乡饮酒礼”的公典程序。这是我国历史上流传范围最广,延续时间最长的一种礼仪性宴饮活动。
这种活动从周朝起一直延续至清末。根据宴饮者的不同和时代变迁,其意义主要有三个方面:
或侧重于见贤尊老,或侧重于礼仪教化,或侧重于社交宴饮、联络感情。
其中敬贤尊老是乡饮酒宴的主要内容。借古鉴今解读钟师傅对少年弟子的规则培训,我们便不难理解它的潜移默化。
礼节的讲习课堂
花灯、花鼓、影戏,玩龙、舞狮、器乐,民间舞蹈杂剧为什么融入美食宴席?
《舌尖上的中国》为什么浓墨重彩讲述地域礼仪故事?
从远眺文化渊源的视角重新审视平江十大碗,千百年来蕴含的中国美食传统礼节恰似汨罗江水涓涓细流汇入大江大湖。
少年强则中国强。继往开来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中国梦的牢靠根基期望扎根于每一个普通家庭。或许杞人忧天,或许危言耸听,令人担忧的现实生活中,对孩子常见的溺爱,其实就从一日三餐的桌席开始。
挑食,浪费,乱来,胡闹,自幼不知尊老爱亲,不知敬畏自然,不知节俭勤劳,不知遵纪守规。甚至把无知孩子的自私任性视为聪明有出息,博得天伦之乐的欢笑,殊不知“子不教,父之过也。”
少年不知愁滋味,易生叛逆之心,乃人之常情。在人生成长最为关键的青春期,知礼节,懂规矩,负责任,敢担当,应当是家长与师傅不可消弃的教化责任。
钟家少年叔侄的身份介绍,令他俩忍不住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钟师傅对弟子出征的表现满怀欣悦,他总是鼓励少辈多读书,习武本是健身强志,从来没有培育武术高手的奢望。屋场居室的简陋,狮棚兵器的粗糙,不难看出这位乡贤的宁静致远。
想知道梨子的滋味,得亲口尝一尝。
何妨追寻屈原杜甫的足迹,沿长江过洞庭溯汨水,亲身体悟平江十大碗的亘古遗风。
(文章作者:潘刚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湖南省岳阳市作家协会副主席)
(摄影:皮皮,十几年如一日,醉心于拍摄家乡平江的风景、社会、人文的摄影家。)